19、抱一下
站在她面前这个彬彬有礼的男生，就是那天下雨出现在姚窈面前，说要来送伞的人。
看他的口气，好像和姚窈关系还挺亲近，可是雨夜里姚窈低着头时的表情，朴青野怎么也不会忘记。
忧郁，沉重，晦暗不明，与其说是见到朋友，还不如说是和冤家狭路相逢的反应。
她本来就对这个陌生的高个子毫无好感，眼下更是心里窜火，连余光都不想给他，直接伸手拨开挡路的男生，头也不回，拔腿就往教室里走。
男生茫然地在她身后叫了一声：“诶，同学……”
见到朴青野径直走进班级，坐在前排靠窗位置的学生忽然一阵骚动。有个男生本来歪歪扭扭靠着墙壁，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，侧身哗啦一下拉大了窗缝，冲教室外的高个子喊：“曹桦彬，我们班的转学生可牛了！你叫不动的！”
曹桦彬，许秀颜的前男友，据说是姚窈的追求者。
原来就是这个人。
还没等外面的人作出反应，喊话的男生恶作剧般拽住窗沿，砰地一声，再一次把玻璃窗重重关上。像撞见了什么滑稽至极的事情，围绕在他旁边的同学纷纷跟着哄笑，还有人小丑似的吹了一长声口哨。
也不知道是在嘲笑朴青野，还是嘲笑等在教室外头的曹桦彬。
朴青野对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心知肚明，你越急，他们越来劲。她不稀罕凑上去自找麻烦，目不斜视，把手往口袋里一插，窗边吵闹喧腾的声音自动被过滤成背景音。
谁知道好事之徒偏要不依不饶，教室外的曹桦彬叩叩敲了两下窗户，坐在窗边的那个男生又立即大喊：“姚窈，你对象被关外面了，快让他进来——！”
坐在他旁边的另一个男生捧哏似的抖机灵：“我就蹭蹭，不进去。”
如同一棍子捅了蜂窝，扎堆看热闹那群学生中间爆发出一阵大笑。无数种声音在半空中飞舞，嗡嗡嗡嗡，每个字眼都像能在人身上活活蜇出一个洞来。
朴青野只觉得自己一下子炸了。
“……真是的，嘴也真贱……”
“哈哈哈哈哈哈这小子，笑死我了——”
“有点过分了吧……”
“……姚窈怎么还趴着？是不是哭了？”
从曹桦彬到教室里找姚窈，到班级里一群人突然起哄，不过只经历了几分钟时间。姚窈全程趴在课桌上，像只蜷缩着埋住脑袋的小兽，此时仿佛终于不堪忍受议论的压力，抬起了头，把目光投向门口。
出人意料，那张漂亮的脸上没有泪痕，连神色也异常镇定，除了微微泛红的眼圈，姚窈看起来甚至算得上冷静。
女孩缓缓推开椅子，站起身来，脸上的表情透出一种隐忍的妥协。她顿了顿，微微叹了口气，没有去看四周聚集过来的视线，温驯地垂着眼睛，像是准备往教室外走去。
砰！
下一刻，巨大的响动让整个班级都静了一瞬。
刚才还在为自己的风趣嬉皮笑脸的那个男生，此刻茫然地坐在椅子上。他的桌子被整张踹翻，砸在过道中间，桌上的课本散落一地，水杯也掉了，深色水迹在地砖上慢慢蜿蜒，显得惨不忍睹。
罪魁祸首朴青野同学正笑嘻嘻地站在他面前，手插着兜，一脸毫无所谓的模样，问：
“皮痒啦？”
遭到突然袭击的男生回过神，脸庞陡然被愤怒扭曲：“我靠？你他妈几个意思？！”
“被别人拒绝是不是挺心酸的？”朴青野慢悠悠地继续说，“真可怜，很想在口头上找回来吧——”
那人唰地站了起来。
“别别别，小赵，”旁边的几个男生立马见机拉住人，七手八脚摁着他的肩膀往回推，“别激动，别激动，行了！”
朴青野记得他，眼下正不断挣扎着像要朝她冲过来的男生，正是上次换座位时邀请姚窈一起吃饭的那个白衬衫。
现在的他风度全无，连讨好女孩时那副礼貌的嘴脸也不装了，怒目圆睁，脸红脖子粗，嘴里不干不净骂着脏话，奋力要把抓着他的朋友推开。
挺壮实一男的，离自己只有几步远，满头青筋一副要冲上来打人的模样，照理说谁都该露怯。朴青野没心没肺惯了，反而觉得挺好笑，继续慢条斯理地逗他：“满嘴离不开妈，看不出来啊，你还是妈妈的好宝宝呗。”
身后有几个女生忍不住发出轻笑，而拉扯中的另一个男生连忙高声叫起来：“够了朴青野，你别惹他了！”
“瞧瞧，破防了，”朴青野冷冷看着对方，继续开口，“是不是说中……”
一只手从身侧伸过来，轻轻地拽了一下她的袖子。
朴青野回过头，看见姚窈正用恳切的神情望着自己。在一片混乱中，女孩咬着嘴唇，极其小心地、微微地，朝她摇了摇头。
这场争执的动静说大不大，说小也不算小，虽然闹得厉害，但很快在外力干涉下重新恢复了秩序。
班级门口有同学喊了一嗓子：“班长叫老师来了！！”
不少站在一边看热闹的同学紧张兮兮起来，沸反盈天的教室顿时变得安静。
从曹桦彬来九班开始，许秀颜始终不见人影，合着是跑去喊老师了。
情绪激动的男生终于挣脱了抓着他的几个人，喘着粗气，目光依然恨恨的，却也站在原地，不敢再上前造次。匆匆赶到班级的班主任姜老师，看到的便是两人在遍地狼藉中对峙的场景。
“朴青野，你行啊！”
朴青野抱着胳膊，偏过头，表情淡淡的，盯着走廊外的云看。
她老爸站在她面前，脸色严峻：“刚转学就闹出这种事情，是不是又想被劝退？你让老师怎么看你——”
“好了好了，别对孩子这样说。”姜老师在一旁出声劝阻，“朴青野家长，事情的经过我了解过了，她也是为了给同学打抱不平，只是方法太过激……”
老师和家长的交谈索然无味，朴青野这个当事人完全置身事外，像在旁观闹剧。
她在教室里踹翻那个说风凉话男生的桌子以后，班主任闻讯而来，制止了事态的进一步发展。等候在教室外的曹桦彬被赶走，而她在姜老师的调解下，和那个男生道了歉。
朴青野脾气硬得很，嘴上倒挺会服软，先是满口承认错误，紧接着向班主任沉痛反思：“老师，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问题，虽然赵同学开了恶劣的玩笑，但我也不该用这么冲动的方法让他住口……”
那男生被她抢白，瞪了一下眼睛：“你——”
班主任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，敏感地追问：“什么玩笑？”
最后，事情成功被闹到了放学后被叫家长的地步。
朴青野从小到大闯过的祸不少，她爸对沟通交涉批评那套流程烂熟于心，他在走廊上面对老师，朴青野就靠着栏杆懒洋洋地出神，时不时应一句嗯嗯好好好，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。
她的耐心在听到半途时就被消磨光，主动问了声：“爸，老师，我能先进教室收拾书包吗？”
用问句只是出于礼貌，她实际上压根没想等回答，转身就往教室门口走。
也不回头看一下身后两个大人的表情。
说收拾书包只是个借口，朴青野回教室，其实是更想看一眼姚窈。
不出所料，女孩果然还待在教室里，安安静静在自己座位上趴着。她的脑袋重新埋回了臂弯，细软偏浅的头发散落在衣服上，后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。
向讲台走去时，朴青野不自觉放轻了脚步。
她站到姚窈的课桌旁边，忽然很想伸出手，略微拨弄一下对方脸侧的碎发。但这个念头只是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，又很快被她自己掐灭了。
“……你来啦？”
趴在桌子上的人突然出声，声音闷闷的。
刚准备伸手去戳她肩膀的朴青野吓了一跳，下意识开口：“我——”
姚窈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，随着一阵窸窣响动转过脸来。她缓缓眨了一下眼睛，以分外恳切的神情注视着朴青野。
“刚才对不起，是我的错……”姚窈的声音轻轻的，有些哑，透着一股疲倦味道，“又是因为我，连累你被叫家长……”
听了这话，朴青野一阵窝火，原本已经平复的愤懑感又涌上心间，她差点喊起来：“你怎么这副样子？”
姚窈缩了一下，无措地望着她。
看见女孩脸上的表情，朴青野深深吸了口气，尽力克制住自己的语调：“不是，凭什么你要道歉！做错的明明是那个傻逼男的，别老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好吗？”
姚窈这过分的顺从与不争，实在让她忍无可忍了。
可面前的女孩垂着眼睫，神情内疚地任人指责，又让朴青野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、说不出重话来。
她连忙紧接着补救道：“说了我们是朋友，就该按朋友来相处，我不怪你，你以后也别因为这个自责了，好不好？”
姚窈抿着唇不说话。
过了半晌，她才重重点头，吸了一下鼻子，答应：
“好。”
为了缓和一下气氛，朴青野用尽量温和的口气说：“我今晚要和我爸一起吃饭，就不护送你回家啦。”
姚窈听话地应了声“嗯”，又说：“那我到家以后，给你发短信。”
朴青野对这个粘人到主动报备行程的家伙哭笑不得，不由得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发顶。
姚窈的头发很好摸，细，软，滑，是想象中的触感。而她也像被摸了脑门的小狗似的，呆呆抬起头来，纤长的睫毛翕动了两下，似乎想要把身前人的脸看得更清。
下一秒，姚窈忽然伸出手，拽住了朴青野的衣角。
“你能……”她的声音饱含着犹豫，像是正艰难地思考措辞，“你现在能不能……”
朴青野把手放在了女孩的肩膀上，安抚一般注视着对方。
姚窈于是看着她的眼睛，极其谨慎地问出了口：
“你现在能抱我一下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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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他的口气，好像和姚窈关系还挺亲近，可是雨夜里姚窈低着头时的表情，朴青野怎么也不会忘记。
忧郁，沉重，晦暗不明，与其说是见到朋友，还不如说是和冤家狭路相逢的反应。
她本来就对这个陌生的高个子毫无好感，眼下更是心里窜火，连余光都不想给他，直接伸手拨开挡路的男生，头也不回，拔腿就往教室里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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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好了好了，别对孩子这样说。”姜老师在一旁出声劝阻，“朴青野家长，事情的经过我了解过了，她也是为了给同学打抱不平，只是方法太过激……”
老师和家长的交谈索然无味，朴青野这个当事人完全置身事外，像在旁观闹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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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出所料，女孩果然还待在教室里，安安静静在自己座位上趴着。她的脑袋重新埋回了臂弯，细软偏浅的头发散落在衣服上，后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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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站到姚窈的课桌旁边，忽然很想伸出手，略微拨弄一下对方脸侧的碎发。但这个念头只是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，又很快被她自己掐灭了。
“……你来啦？”
趴在桌子上的人突然出声，声音闷闷的。
刚准备伸手去戳她肩膀的朴青野吓了一跳，下意识开口：“我——”
姚窈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，随着一阵窸窣响动转过脸来。她缓缓眨了一下眼睛，以分外恳切的神情注视着朴青野。
“刚才对不起，是我的错……”姚窈的声音轻轻的，有些哑，透着一股疲倦味道，“又是因为我，连累你被叫家长……”
听了这话，朴青野一阵窝火，原本已经平复的愤懑感又涌上心间，她差点喊起来：“你怎么这副样子？”
姚窈缩了一下，无措地望着她。
看见女孩脸上的表情，朴青野深深吸了口气，尽力克制住自己的语调：“不是，凭什么你要道歉！做错的明明是那个傻逼男的，别老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好吗？”
姚窈这过分的顺从与不争，实在让她忍无可忍了。
可面前的女孩垂着眼睫，神情内疚地任人指责，又让朴青野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、说不出重话来。
她连忙紧接着补救道：“说了我们是朋友，就该按朋友来相处，我不怪你，你以后也别因为这个自责了，好不好？”
姚窈抿着唇不说话。
过了半晌，她才重重点头，吸了一下鼻子，答应：
“好。”
为了缓和一下气氛，朴青野用尽量温和的口气说：“我今晚要和我爸一起吃饭，就不护送你回家啦。”
姚窈听话地应了声“嗯”，又说：“那我到家以后，给你发短信。”
朴青野对这个粘人到主动报备行程的家伙哭笑不得，不由得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发顶。
姚窈的头发很好摸，细，软，滑，是想象中的触感。而她也像被摸了脑门的小狗似的，呆呆抬起头来，纤长的睫毛翕动了两下，似乎想要把身前人的脸看得更清。
下一秒，姚窈忽然伸出手，拽住了朴青野的衣角。
“你能……”她的声音饱含着犹豫，像是正艰难地思考措辞，“你现在能不能……”
朴青野把手放在了女孩的肩膀上，安抚一般注视着对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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