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5、甜吗
“屋里热不热？要不要帮你搬电风扇？”
“没事,”朴青野弯下腰，把脱在地板上的鞋摆整齐，“外面太晒,到阴凉的地方就好了。”
她从门口走进房间，吱呀一声拉上漆成白色的木门时，姚窈已经提着那袋草莓，趿拉拖鞋一路噔噔跑进了厨房。
穿着白背心的女孩显然还沉浸在见到朴青野的意外之喜中,没听清楚对方的回答,又匆匆在客厅里转了一圈,从角落抬出蒙着布罩子的电风扇,把它摆在茶几旁边。
正对着茶几的小电视也铺了一层老式花边防尘布,电视里还播着节目。可以想象得出，在朴青野来敲门以前,姚窈就是坐在电视机旁的椅子上，借它打发南方夏天过于漫长的午后时光。
“朴青野！”女孩回头招呼她过来,脸颊泛着因为高兴过头而未褪的潮红，“你想坐在沙发上吗？”
姚窈淡褐色的眼睛亮得像两颗玻璃珠子,随着略显急促的呼吸,微鼓的胸脯在背心下不停起伏,明明白白地出卖了主人现在的心情。
朴青野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,半是无奈地笑起来：“好——”
这栋自建小平房从外面看着简陋粗疏，装修却挺精致,客厅里铺着木地板，旧沙发和靠背椅虽然摆得略显拥挤，也显出几分温馨来。整栋屋子很安静，看着不像有长辈在的样子，也不知道那位接受了姚母“托付”的朋友,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。
朴青野一边在心里嘀咕，一边跨过脚旁的小马扎，朝姚窈走去。
而姚窈站在原地，伸着一只手，朝人露出一个略显羞怯的微笑来——
客厅中央的她们，沙发没坐成，倒是先给了对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。
见面以来的第二个拥抱，说不清是谁在主动。好像当眼睛遇上眼睛，身体靠近身体，拥抱就成了一种自然而然的渴望，一种完全出于无意的本能。
姚窈把下巴搁在她肩窝，也不嫌热，侧脸贴着朴青野的脖子，小动物一样无比依赖地往人身上靠。她的手臂比刚才在门口的时候搂得紧多了，衣服外光裸的肌肤黏答答地触碰在一起，窸窸窣窣互相磨蹭，好像非要把这将近整周的分别，一口气都抱回来不可。
怀里的躯体是温热的，姚窈后颈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，湿漉漉的，像刚刚洗完澡时沐浴露熏蒸的香味。朴青野一只手抱着她的肩膀，腾出另一只手来，往下顺了两把女孩的头发，笑着问：“怎么一见面又是抱抱，你不腻啊？”
姚窈半个脑袋都埋她怀里了，过了半晌，才闷闷地回答：“我还以为这个暑假，都见不到朴青野了……”
朴青野伸出手，戳了一下对方的脑门：“两个月都不到，这才多久？”
姚窈被推得脑袋摇摇晃晃，却固执地不肯离开，语气里沾了点委屈：“久！”
见被自己抱着的人没什么反应，她又抬起头来，眼巴巴地盯着朴青野看，小声说：“……太久了，我会很想你。”
两个人偎在一块对视了几秒钟，短发女孩动了动喉咙，略显不自在地偏开视线。
“行了，我、我身上都是汗……”朴青野舌头打结，手抵在姚窈肩头，轻轻往外推，“别靠那么近了，又不好闻。你还是一个人住吗？怎么都不见——”
姚窈却露出有点好奇的模样，单手捧着她的侧脸，稍微用了力，把朴青野的脑袋转向自己，认真地盯着对方的嘴唇看。
“才没有……”女孩低声反驳，把脸凑近，像在仔细观察着什么，“朴青野呼吸的味道明明很香，是用了什么吗？……润唇膏，还是糖？”
“……嗯，来的路上吃了一片口香糖”，朴青野拗不过她，看着女孩一副天真又专注的表情，又不忍心真的把人推开，只好耐着心底那点别扭，任姚窈摆弄，“你到底闻好了没有，真是的……”
姚窈笑了一下，漂亮的眼睛眯缝起来，眼尾弯弯上翘：“……原来是这样呀？”
她紧接着压低了声音，踮起脚，整个人又往前凑了一点，鼻尖都快贴到人脸上了：“朴青野，我刚刚吃过葡萄，嘴里应该也很好闻的……你想尝尝吗？”
朴青野瞠目结舌，大脑几乎当场宕机。
等、等等——为什么是尝尝？
她尚未转过这个急弯来，却只见姚窈伸出刚才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，指尖拈着一颗圆滚滚的东西，敏捷地塞到短发女孩嘴里。她紧接着稍退一步，轻轻巧巧结束了她们的拥抱，还狡黠地冲朴青野皱了一下鼻子。
她问：“甜不甜？”
朴青野茫然地动了一下舌头，嘴里那颗水果饱满得一压就破裂了，慢慢渗出甘甜的汁水，是成熟葡萄特有的清香。
面前这个搞鬼的家伙，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茶几上洗好的果盘里偷摘了一颗葡萄，藏在手里，恐怕就是等着现在这一出来了——
葡萄很甜，但现在的朴青野，很火大。
……她现在算是领教到，姚窈装天真时候的话，一句也不能信。
看见满脸凶相毫不客气瞪着自己的朴青野，姚窈顿时就蔫巴了，投降地半举双手往椅子后面躲，还一边语气埋怨地替自己辩解：“我没想捉弄你的，真的！谁叫朴青野自己什么话也不说就来藻镇了，电话也不先打一个，害我这几天一直在难过，我真的以为暑假见不到你了……一报还一报嘛，很公平的！”
半真半假地追着抓了两下，没逮着对方，朴青野终于气笑了：“能一样吗？我可是想着要给你一个惊喜！”
姚窈倒骑着椅子一屁股坐下来，手扒在椅背上，眼里闪烁着细微的光，脑袋缩在后面看人：
“……那，朴青野你喜欢什么样的惊喜呢？”
女孩的语气有些异样，似乎隐约中想要暗示什么。但朴青野在原地站了半晌，也瞪了对方半晌，愣是没把姚窈话语里那点微妙的意思咂摸出来。
她只是吃瘪地往后一坐，把自己重重扔在沙发上：“好了，什么惊喜不惊喜的，别再吓我就行，我可不禁吓。”
默了一会儿，怕自己的抱怨显得太生硬，朴青野又接续起刚才被打断的话题：“……不开玩笑了，姚窈，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，你怎么还是一个人住啊？”
大概是这次打岔过于明显，两个人四目相对，一时无言。
女孩幽幽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，抿了抿嘴，略显无奈地垂下头，到茶几上摆着的瓷托盘里又摘了一颗葡萄：“阿姨有事出门了，晚上才回来，我下午一个人待家里。”
姚窈用两根指头捏着的深紫红色水果晶莹滚圆，挂着摇摇欲坠的水珠，她把葡萄推进嘴里的时候，那滴水就沿着纤细的手腕一路淌下来。都淌到小臂了，女孩也没顾得及擦。
“喏，”姚窈把垫着餐巾纸的另一个小铁盘端到朴青野面前，“皮和籽吐这里吧。”
等她吐完籽，姚窈也低下头，嗒，嗒，很轻的两声，被舌头推出来的葡萄籽湿湿地掉到了托盘上。
随即抬起头，缩回那截嫣红的舌尖，小狗似的冲人耸了一下鼻子。
她固执地问：“说嘛，甜不甜啊？”
……朴青野下意识舔了一下嘴唇，喉咙有些发干，滞涩得说不出话来。
嘴唇上残留的葡萄汁液确实很甜，像蜜水，甜得人心里发慌，嘴角都变得黏黏的。她用手背抹了一把自己的脸，略显不情愿地回答：“……甜。”
姚窈这才长出了一口气，像得胜的小孩子一样笑起来：“是吧？阿姨从藻镇旁边的果园买的，已经熟透了。”
女孩两颊有点肉肉的，眼睛弯弯露出笑的时候，那张漂亮的脸显得生动又稚气，有种独属于年轻女孩的青涩。
她在朴青野面前随意地倒骑着椅子，两条腿敞得很开，还不时晃荡一下穿着白袜的小腿，海军蓝短裤被坐得往上绷，裤子下白皙的肌肤都若隐若现。
就算在姚窈家里，朴青野也顶多只见过她穿睡衣的样子，被眼下这场景窘得耳朵发烫，连忙把目光移向正播放着节目的电视机。
“姚窈……”她咬着牙，“屋子里温度这么低，你穿太少会着凉的……”
姚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松垮的背心，伸手扯了一把领口，又困惑地望向朴青野：“……我们不是穿得差不多吗？”
弄不懂对方现在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，短发女孩恼火地摸了摸额角，不再接话。
“诶，朴青野，你现在身上真的好多汗……”姚窈发现了她胸口一片深色的湿痕，不由得眨巴了一下眼睛，“你是怎么找到我这里的？你自己一个人从县里过来的？总不、总不会是走路吧！”
听对方谈到这个，朴青野的心情又沉重下来。
她叹了口气，蹙起眉毛：“……我坐的公交车。和爸妈吵架了，他们本来也要来藻镇的，现在估计找不到我，正发火吧。”
姚窈嗒地一声把葡萄皮吐在纸巾上，呆呆地望着她，似乎被朴青野的情绪感染，不由自主地跟着有些郑重了。
“啊……”她把盘子放回茶几，下巴搁到椅背上，两手也握着椅背横杆，认真地听讲，“那、那朴青野现在给你爸爸妈妈打过电话了吗？这么冲动过来找我，你爸妈一定很着急，我会不会，会不会……”
姚窈的声音渐渐低落下来，像在自责，又像犹豫着怎么说话，才能真正安慰到朴青野。
好像总是这样。
面前这个女孩，虽然有着让人防不胜防的小心思和小狡猾，但面对别人的烦心事，永远会第一时间感同身受，为别人的失落而失落，为别人的难过而难过。就像此刻，虽然自己的家庭关系也很糟糕，而朋友至少父母双全，但姚窈甚至没有顾得上想其他的事情——
她望过来的眼睛，焦急而担忧，清澈得一眼就能望见底。刚才那点捉弄人的小心思，已经在这双眸子里消失得一干二净。
……看起来尤其好骗，让人无端地生出一点点恶念。
反正、反正只是恶作剧嘛，姚窈在自己身上开的那些玩笑，哪一个不是耍了点装无辜扮可怜的心眼？这可是她自己说的，一报还一报，如果只是小小地报复回去……也捉弄这家伙一下，应该，不要紧的吧？
偷偷怀着这样自我说服的念头，朴青野故意垂下眼睛，掏出口袋里的手机，装模作样地按了两下键盘。
“……我爸妈他们，反正都不关心我，”她沉重的语气一半出自伪装，但说出来的，倒不也全是假话，“各有各的意见，根本没法心平气和好好沟通。这次出发前他们就吵得厉害，明明只是坐什么车的小事，都能吵一整个中午……嘴上说着自己是好父母，说要负责任教育我，但其实很讨人厌。我一点都不想和他们待在一起，感觉一秒钟都相处不下去了……”
明明是出于哄骗的目的，可卖惨的话说了一半，朴青野卡了一下，心脏在胸膛里咚咚跳动，厌倦和疲惫的感觉，似乎真的后知后觉弥漫上了心头。
——一个人坐公交，一个人徒步走过大半个镇子，好累。
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，我好像过得比想象之中更疲倦，也更想念你。
而对面的姚窈显然已经跟着替她伤心起来，眼睛显得有些湿润，浓密的睫毛轻轻掀动两下，专注地望着人，轻声叫：“朴青野……”
啊。
好、好罪恶的感觉。
朴青野咽了一口唾沫，看着姚窈向自己怯怯伸出一只手：“很难过吗？我、我现在抱你一下好不好，我难过的时候，每次你抱抱我，就觉得心情好多了……”
她硬着头皮，小声答应：“……好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：小朴的使坏计划能成功吗！
今天六点不到就爬起来，只睡了四个小时，泪目了。
好希望放假啊～～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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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窈淡褐色的眼睛亮得像两颗玻璃珠子,随着略显急促的呼吸,微鼓的胸脯在背心下不停起伏,明明白白地出卖了主人现在的心情。
朴青野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,半是无奈地笑起来：“好——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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朴青野一边在心里嘀咕，一边跨过脚旁的小马扎，朝姚窈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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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才没有……”女孩低声反驳，把脸凑近，像在仔细观察着什么，“朴青野呼吸的味道明明很香，是用了什么吗？……润唇膏，还是糖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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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真半假地追着抓了两下，没逮着对方，朴青野终于气笑了：“能一样吗？我可是想着要给你一个惊喜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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默了一会儿，怕自己的抱怨显得太生硬，朴青野又接续起刚才被打断的话题：“……不开玩笑了，姚窈，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，你怎么还是一个人住啊？”
大概是这次打岔过于明显，两个人四目相对，一时无言。
女孩幽幽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，抿了抿嘴，略显无奈地垂下头，到茶几上摆着的瓷托盘里又摘了一颗葡萄：“阿姨有事出门了，晚上才回来，我下午一个人待家里。”
姚窈用两根指头捏着的深紫红色水果晶莹滚圆，挂着摇摇欲坠的水珠，她把葡萄推进嘴里的时候，那滴水就沿着纤细的手腕一路淌下来。都淌到小臂了，女孩也没顾得及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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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固执地问：“说嘛，甜不甜啊？”
……朴青野下意识舔了一下嘴唇，喉咙有些发干，滞涩得说不出话来。
嘴唇上残留的葡萄汁液确实很甜，像蜜水，甜得人心里发慌，嘴角都变得黏黏的。她用手背抹了一把自己的脸，略显不情愿地回答：“……甜。”
姚窈这才长出了一口气，像得胜的小孩子一样笑起来：“是吧？阿姨从藻镇旁边的果园买的，已经熟透了。”
女孩两颊有点肉肉的，眼睛弯弯露出笑的时候，那张漂亮的脸显得生动又稚气，有种独属于年轻女孩的青涩。
她在朴青野面前随意地倒骑着椅子，两条腿敞得很开，还不时晃荡一下穿着白袜的小腿，海军蓝短裤被坐得往上绷，裤子下白皙的肌肤都若隐若现。
就算在姚窈家里，朴青野也顶多只见过她穿睡衣的样子，被眼下这场景窘得耳朵发烫，连忙把目光移向正播放着节目的电视机。
“姚窈……”她咬着牙，“屋子里温度这么低，你穿太少会着凉的……”
姚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松垮的背心，伸手扯了一把领口，又困惑地望向朴青野：“……我们不是穿得差不多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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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叹了口气，蹙起眉毛：“……我坐的公交车。和爸妈吵架了，他们本来也要来藻镇的，现在估计找不到我，正发火吧。”
姚窈嗒地一声把葡萄皮吐在纸巾上，呆呆地望着她，似乎被朴青野的情绪感染，不由自主地跟着有些郑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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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窈的声音渐渐低落下来，像在自责，又像犹豫着怎么说话，才能真正安慰到朴青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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反正、反正只是恶作剧嘛，姚窈在自己身上开的那些玩笑，哪一个不是耍了点装无辜扮可怜的心眼？这可是她自己说的，一报还一报，如果只是小小地报复回去……也捉弄这家伙一下，应该，不要紧的吧？
偷偷怀着这样自我说服的念头，朴青野故意垂下眼睛，掏出口袋里的手机，装模作样地按了两下键盘。
“……我爸妈他们，反正都不关心我，”她沉重的语气一半出自伪装，但说出来的，倒不也全是假话，“各有各的意见，根本没法心平气和好好沟通。这次出发前他们就吵得厉害，明明只是坐什么车的小事，都能吵一整个中午……嘴上说着自己是好父母，说要负责任教育我，但其实很讨人厌。我一点都不想和他们待在一起，感觉一秒钟都相处不下去了……”
明明是出于哄骗的目的，可卖惨的话说了一半，朴青野卡了一下，心脏在胸膛里咚咚跳动，厌倦和疲惫的感觉，似乎真的后知后觉弥漫上了心头。
——一个人坐公交，一个人徒步走过大半个镇子，好累。
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，我好像过得比想象之中更疲倦，也更想念你。
而对面的姚窈显然已经跟着替她伤心起来，眼睛显得有些湿润，浓密的睫毛轻轻掀动两下，专注地望着人，轻声叫：“朴青野……”
啊。
好、好罪恶的感觉。
朴青野咽了一口唾沫，看着姚窈向自己怯怯伸出一只手：“很难过吗？我、我现在抱你一下好不好，我难过的时候，每次你抱抱我，就觉得心情好多了……”
她硬着头皮，小声答应：“……好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：小朴的使坏计划能成功吗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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