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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探亲的日子终于来到了。
出发时间定在了星期六中午一点。江采莲从单位赶到东里弄,接了晓月和豆豆就赶往指定地点，因为时间紧,就叫了一辆黄包车。
一家三口赶到那里时，五六个家属正等在树荫下。她们穿着花褂子和阔脚裤子，带着娃娃,提着包袱,说说笑笑的，浓浓的乡音里透着一股子亲昵。
见江采莲一家过来了,就好奇地瞅了瞅,并未言语。
“同志,来签个到……”
一位穿军服的女同志,拿着登记簿核对着姓名和探亲证明。
江采莲签了到，就牵着晓月和豆豆站在一旁,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。江晓月也注意到了,家属们大多来自农村,说着方言，有点生疏是难免的。
过了一会儿,一辆军用卡车开过来了。
车上拉着帆布帐篷，遮挡着炎炎烈日。两名战士从车上跳下来，帮家属们提包搬东西，还把孩子们一个一个地送到车厢里。
家属们都很麻利，扳着后车沿,一蹿就爬了上去。
江采莲穿着青布半袖旗袍，迈不开腿,上车很不方便。其他家属见了，有撇嘴的，有看笑话的，也有窃窃私语的。
正在为难，一位战士从车上搬下来一个木箱子，摞在地上。江采莲踩着箱子，才爬上了车，很是狼狈。
“姆妈，坐这边……”
江晓月招呼了一声。
江采莲红着脸，坐在晓月和豆豆身旁。
一车人都很兴奋，大声说笑着。
江采莲跟其他家属不一样，苗苗条条的，长得好看不说，还是个城里人。家属们对城里人有点抗拒，没人主动跟她说话。
几个小娃娃也盯着晓月和豆豆，有羡慕的，也有吐舌头做鬼脸的。
豆豆想过去跟人家搭话，被江晓月拉住了。娃娃们都是抱团的，豆豆过去只有挨欺负的份儿，谁让他们打扮得洋里洋气，跟人家不一样呢？
快到点了，那位女同志又拿着登记簿点了一遍名。
“孙桂花……”
一连喊了三遍，都没人应声。
时间不等人，卡车就要开了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嘹亮的女高音传了过来。
“同志，等一等……”
江晓月扒着车栏杆，循着声音看过去。见一个穿着蓝印花布衫的大婶，一手挎着包袱，一手牵着一个小男孩朝这边奔来。
到了近前，江晓月认出了来人。
那个大婶就是钟建军的娘，剪着一头短发，嗓门特别大。那个小男孩就是钟建军，他穿着白短袖衬衣和蓝裤子，理了头发，脸也洗干净了，看着好像白了一点。
未等战士招呼，钟建军两手一攀就爬上了卡车。孙桂花也很麻利，她把包袱递给战士，就扒着车沿爬了上去。
孙桂花冲着一车人咧了咧嘴，抚着胸口，大声说着：“哎呦，总算赶上了……”
一车人都哈哈笑着，跟孙桂花打着招呼。
几个小娃娃也围着钟建军，一口一个“建军哥”，亲热得不得了。
钟建军看到江晓月，就咧着嘴笑了笑。还扯了扯娘的衣襟说：“娘，那个穿花裙子的女娃娃跟我是同班同学……”
孙桂花跟车里的家属都认识，唯一脸生的就是江采莲。她听说那个圆脸小姑娘是建军的同学，就冲着江采莲笑了笑。
“妹子，你也是去探亲的？”
“是啊……”
“以前咋没见过你啊？”
“唔，我是第一次去……”
三言两语，孙桂花跟江采莲熟悉起来。
其他家属见了，也放松了戒备。
城里人瞧不起乡下人，她们是晓得的。她们也瞧不上城里的女人，娇滴滴的，啥都不会干，一副资产阶级小姐做派。
两个大人说着话儿，小孩子在一旁听着。
钟建军难得老实下来。
他瞅了瞅圆圆脸，原来江晓月的爹也是部队上的？跟他爹是不是战友啊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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卡车一路行驶，从城西跑到了城东。
这边与市区有很大不同。市区里是人来人往，繁华一片，东郊却是人烟稀少，沟壑交错，芦苇丛生，很是荒凉。
防空司令部就设在一所大院内，那是旧时的防空指挥部，解放后成了新的防空指挥所。那所院子很大，门口有士兵把守着。
卡车驶进了大院，在营区停了下来。
两个战士跳下车，把孩子们接下来，又帮家属们搬东西。家属们都是熟门熟路的，不等丈夫来接，就一窝蜂地朝家属区走去。
江采莲等在最后，才踩着箱子下了车。
江晓月穿着花裙子，牵着豆豆的小手张望着。远远地看到夏爹爹朝这边走来，就大声喊着。
“爹爹！”
“爹爹！”
豆豆也跟着喊，还举着小手挥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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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娇娇，豆豆……”
夏春望大步走来，他穿着白衬衣，扎着皮带，很是俊朗。
夏春望到了近前，冲着采莲笑了笑，一把抱起了豆豆。
思念在这一瞬间化解开来。
两个多月未见，夏春望是又黑又瘦，眼睛闪闪发亮，倒是很精神。
“春望……”
江采莲一阵心疼。
夏春望看着江采莲，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，就笑着说：“唔，这一阵子老在外面跑，晒黑了……”
江采莲暼了一眼，觉得人还是瘦了，脸颊都塌下去了。
“采莲，咱们回宿舍吧……”
夏春望提着皮箱，牵着豆豆朝家属区走去。
家属区初具规模，一排一排的营房，整齐划一，四周拉了院墙，围成了一个院子。解放后，干部家属们从农村老家陆陆续续地赶过来，有住在市区的，有住在营区的。也有一部分干部娶了城市女子，过着两地分居的日子。
家属们都是熟门熟路，登记后就进了院子。
江采莲一家是第一次来，门卫核对了一番，才放行。
“采莲，到家了……”
夏春望带着母子三人进了宿舍。
他放下皮箱，就去打洗脸水。
“爹爹，我也要去……”
豆豆跟在屁股后面当起了小尾巴，喊都喊不住。@无限好文，尽在晋江文学城
江晓月瞅了瞅屋子。
这是一个套间，用木扇隔成了里外两间。外间摆着一张书桌和椅子，还有一张竹榻。里间摆着一张双人床和一个衣柜，床上挂着蚊帐，比以前的宿舍要宽敞一些。
“娇娇，这房间还不错嘛……”
江采莲很欢喜。本来，还有点发愁晚上睡觉问题，现在好了，孩子们睡在竹榻上，她跟春望睡在里间。
“采莲，快洗洗……”
夏春望端着一盆洗脸水回来了。
豆豆也嗒嗒嗒地跑了回来，还张着小手说：“姆妈，外面好热啊……”
江晓月和豆豆都擦了一把，江采莲也洗了洗，觉得凉快了一点。
说话间，通信员端来了饭菜。
“嫂子，饭打回来了……”
通信员腼腆地笑着。
他叫小李，跟着夏春望从驻地调过来的，也认得江采莲。因为是探亲日，伙房熬了白菜豆腐，炒了豆角，改善了一下伙食。
吃了午饭，夏春望顾不上休息就忙工作去了。
江采莲带着俩孩子躺在大床上，瞅着墙上挂着的全家福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。
一觉醒来，已是下午。
江采莲带着晓月和豆豆，在家属区走了走。
这里的条件比不上市区，不过有一点挺好，离乡镇很近，买菜什么的很方便，还都是新鲜的，价格也便宜。
结伴而来的家属们，都没了踪影。有的在家里歇息，有的去乡镇上买点土特产，还有的相互串串门子，唠唠家常。
江采莲没什么熟人，就在周边转了转。
因为天热，没敢走远就回了宿舍。
她把屋子收拾了一下，又挂上了两幅碎花窗帘。
屋里多一点温馨，就更像个家了。
到了晚饭时间，夏春望才急匆匆地赶回来。
他一脸歉意地说：“采莲，你来了，也没时间陪你……”
“春望，没关系……”
江采莲不计较这些，能看到人就很满足了。
夏春望见屋里有了变化，眼前一亮。
江晓月就仰着小脸说：“夏爹爹，这是咱们的第二个家，跟公寓一样都是家……”
“娇娇真会说话啊……”
夏春望笑了起来，露出了一口白牙。
采莲带着孩子们过来，不仅仅是来探亲的，就等于回家了。
吃了晚饭，江晓月忍不住打听了一下。
“爹爹，来的路上碰到了我们班的同学，他姓钟，那他爹爹是做什么的？”
“姓钟？是不是是钟部长？”
夏春望也拿不准。不过，姓钟的同志只有一个，那就是组织部的钟部长。
江晓月不过是想验证一下。
在书里，钟建军是个配角，露个脸就完事了，并未做过多描述。同学多年，没见他提过家庭，旁人也不晓得。
现在听到他爹爹是组织部的，还是有点惊讶。可又一想，这个年代的干部家庭都很低调，哪像后世那般炫耀？
住了两个晚上，探亲假就结束了。
相比起城里，这边的条件要艰苦一些。夏春望倒是不觉得，有吃有住，比起战争年代真是好到天上去了。
回城时，家属们依然搭乘军用卡车。
江采莲换了一条深蓝色的百褶裙，爬上爬下就方便多了。
她想下趟过来，要换一条阔脚裤。
说起来，她还真没什么裤子，一向是裙装打扮，即便现在朴素多了，也只是款式和颜色上的变化，爱美之心还是有的。尤其是在春望面前，要好好打扮一下。
江晓月发现了这一点，就跟妈妈咬了咬耳朵。
“姆妈，来部队上要朴素大方……”
“嗯……”
江采莲也意识到了，部队上跟单位里不同，不好太突出了。
江晓月的提醒不无道理。
那些干部家属虽然是从农村出来的，可都经历过战火的洗礼，思想觉悟一点都不低，若是被人家挑出毛病来，可不是什么好事。
回城的途中，安静了许多。
好些家属都带了土特产回去，什么鸡蛋、鸭蛋、青菜、水果，都是新鲜的。只有江采莲空着手，在家属里特别突兀。
孙桂花是个热心肠，就指点了几句。
“妹子啊，下次来的时候带个兜子，也买点东西回去……”
“好啊……”
江采莲虚心听着，点着头。
钟建军朝这边瞄了瞄，咧了咧嘴。
江晓月也抿着嘴笑笑，并未搭话。
豆豆大着胆子凑过去，跟钟哥哥套起了近乎，还拿着人家的木头疙瘩玩了起来。钟建军一向不搭理小娃娃，这会儿却耐着性子比划着，一副好脾气的样子。
其他娃娃见了，都一脸羡慕。
那木头疙瘩是建军爹亲手做的，上了油漆，跟真的一样。
豆豆玩着玩着，就不肯撒手。
江晓月知道豆豆的毛病，粘人不说还会耍赖，就把他揪了过来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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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些干部家属虽然是从农村出来的，可都经历过战火的洗礼，思想觉悟一点都不低，若是被人家挑出毛病来，可不是什么好事。
回城的途中，安静了许多。
好些家属都带了土特产回去，什么鸡蛋、鸭蛋、青菜、水果，都是新鲜的。只有江采莲空着手，在家属里特别突兀。
孙桂花是个热心肠，就指点了几句。
“妹子啊，下次来的时候带个兜子，也买点东西回去……”
“好啊……”
江采莲虚心听着，点着头。
钟建军朝这边瞄了瞄，咧了咧嘴。
江晓月也抿着嘴笑笑，并未搭话。
豆豆大着胆子凑过去，跟钟哥哥套起了近乎，还拿着人家的木头疙瘩玩了起来。钟建军一向不搭理小娃娃，这会儿却耐着性子比划着，一副好脾气的样子。
其他娃娃见了，都一脸羡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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